古严州梅城不仅历史悠久,而且风景秀丽,“双塔凌云”等严陵八景,让古今多少文人雅士为之沉醉。南北双塔镇守在城东的三江两岸,是那样壮美,又是那样温馨、和谐,难怪有人称它们为夫妻塔。北塔高耸伟岸,为夫;南塔临水远眺,为妻。特别是南塔上的那棵古树,更像一顶桂冠,把古塔装点得更加婀娜动人。塔与树,相得益彰,浑然一体,成为一处新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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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塔体高,对于塔上那棵树,多少年来,人们一直存在着很多疑问。首先,那是一棵什么树?很多梅城人都说,是桂圆树。可是我们这边没有桂圆树,塔上怎么会长出桂圆树来?其次,这树在塔上已经存在多少年了?关于这个问题,我也曾问过很多老梅城人,得到的答案基本上就两句话。一句是,不知道,反正我小的时候就看它那么大了;第二句话是,听我爷爷(奶奶)说,他们小的时候就看它有这么大了。

三十多年前,我去梅城采访倪孜耕老人。当时,他已经80多岁了。我们无意间也谈起了南峰塔上的那棵树。倪老说,他小的时候,也听爷爷奶奶说过,他们小的时候看那棵树,就是这么大,好像一直没有长大过。如果按照这一说法推算起来,这棵树的树龄应该不会小于200年。

其实,塔上生树,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。浙江温州江心屿的“东岩塔”上,长着一棵大榕树;湖南长沙望城区九峰山村的“惜字塔”上,长着一棵大大的朴树;云南普洱市勐卧寺前的两座佛塔上,各长着一棵大大的菩提树。

南峰塔上何时长出这棵树,塔下又是何人初见树,估计没有人能说得准确。

树如此,其实塔也一样。南北二塔到底始建于何时,我们也无从知晓。淳熙十三年(1186)至十五年(1188),陆游被任命知严州军州事,正赶上南高峰上的光孝寺重建完工,应当地贤达之邀,陆游写了一篇记,叫《严州重修南山报恩光孝寺记》,其中提到:“(南峰塔)初,郡长者江氏为塔七级,与寺俱毁于宣和之盗……法琦来助而塔建……”根据陆游的这个说法,南高峰上原来不仅有寺,也有塔,建塔者是“郡长者江氏”。江氏是何人?有文史专家认为,江氏是江公望那个家族。江公望生活于北宋。如果这个假设成立,那么南高峰上的塔至少在北宋或更早的时候就有了,后来是被北宋末年的方腊毁掉的。绍熙二年(1191),有个叫法琦的和尚云游严州,见南高峰上有寺无塔,就四处募集资金,重建了南峰塔。

修编于南宋时的《严州图经》上有一幅“建德府内外城图”,上面标有“下塔院”,边上还画有一座塔,但没有标明叫什么塔。从位置上看,应该是今天北峰塔的位置,我们暂且称之为“下塔”。可是,有“下塔院”和“下塔”,却找不到“上塔院”和“上塔”。《严州图经》的另一张图——“建德县境图”,在今天南高峰的位置有“孝光寺”三个字,但边上没有画塔。

陆游在《自东津泛舟至桐溪》这首诗中,有这样一句:“潮生东西津,雨暗上下塔。”可见,在陆游那个时代,上下塔都是有的。生活在宋元之际的兰溪人金履祥也写过一首诗,其中有“白塔清凉界,乌龙伯仲峰”的诗句。由此推之,直到宋末元初,南北二塔都还在。

至少在南宋的时候,人们把南北二塔分别称为上下二塔。也许有人会问,南峰塔明明比北峰塔低很多,怎么会叫“上塔”的呢?这是从水的流向来看的。相对于北峰塔,南峰塔在上游,所以叫“上塔”,北峰塔就是“下塔”了。

元代时,上下塔都还在,明嘉靖时又重建,说明二塔在元明之际又曾倒塌过。至于倒塌的时间和原因,也无从考证。

方志上有明确记载的南北二塔的重建时间,是在明嘉靖二十七年(1548)。倡建者,俞夔。

俞夔,梅城人,明正德十二年(1517年)中进士,授江西安福县知县,后历任长沙府同知、四川按察佥事、四川按察副使。

俞夔是个能文能武的全才,又是个热爱家乡、热衷公益的贤达。家乡严州古城外的南北二塔倒塌已经多年,一直得不到重建,这是最让俞夔耿耿于怀的心事。他借回乡探亲的机会,找到时任严州知府的庄壬春、同知周业孔、通判王萱、推官张梁等人,和他们说,曾经的南北二塔,是严州人的精神寄托,更是严州的风水之锁。自从倒塌后,严州人一直想重建。希望他们出面,主持南北二塔的重建工作。

既然严州百姓有这个想法,地方贤达的积极性又这么高,作为一州之长官,庄壬春他们也觉得理当支持。嘉靖二十五年(1546),在俞夔的带头下,全城、全县,乃至全州百姓,积极捐资出力。嘉靖二十六年(1547)五月,南峰塔重建工程首先完工。第二年,北峰塔也重建完工。

嘉靖三十七年(1558),也就是双塔重建后的第十年,总理两浙等地四盐运司鄢懋卿巡视严州。

鄢懋卿,明代江西丰城人,嘉靖二十年进士,与严嵩是同乡,也是死党。严嵩同时给他封了四地的盐运司,即两浙、两淮、长芦、河东。盐运司是管盐政的官员,是个肥缺,一人同主四地的盐政,这在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。这也意味着,鄢懋卿一人,就掌握了全国的财货大权。当时的地方官见了他,都要行下跪礼。鄢懋卿的私人生活也极其奢靡,他用“文锦被厕床,白金饰溺器”,出门时,要十二个女子扶轿。

鄢懋卿巡视严州时,州官、县官当然要出迎。可就是有个人不肯随流,他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清官——淳安县县令海瑞。当然,海瑞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——乌纱帽丢了。

鄢懋卿来到严州,肯定少不了接受地方官的贿赂,当然也少不了游山玩水。他指着南北二塔,煞有介事地问,不知二塔有没有《记》。一众地方官纷纷拍着马屁说,没有。二塔重建已经十年了,这《记》只等鄢大人您来写。

鄢懋卿虽是个贪官,文采却也不错。他挥动着手中狼毫,洋洋洒洒,一口气写下了《重修卯巽二峰塔记》。这篇《记》刻成碑后,被抬到南峰塔,立在第一层内。

严嵩倒台后,鄢懋卿也跟着倒台,刻有鄢记的石碑也被人推倒。甚至在之后修的地方志上,修志人居然把这篇《记》的作者改为胡宗宪。这虽然有违史实,但也说明了一个问题:一个人行世不知立德,只知攀附权贵,他所做的一切,都会被后人唾弃。

历经近500年的风雨,严陵双塔已然成了沧桑老人。北峰塔的塔尖被雷击倒,20世纪80年代,有识之士为之重修。南峰塔上长满了野草,野草中长着一棵小树。它不畏风雨,不畏寒暑,在缺水少土的恶劣环境中,越长越高,越长越大。起初,人们并没在意它的存在,直到它高过塔尖,斜出塔檐,才引起了人们的注意。因为塔太高,上不到顶,大家都不知道它到底是棵什么树。有人说,是苦楝树;有人说,是无患子;40多年前,有人大着胆子,从塔窗攀上塔顶去掏鸟窝。下来后,有人问他,塔上那棵是什么树?那人说,当时的注意力全在鸟窝上,没注意到树。他想了想说,可能是枣树。至于说它是桂圆树的,大体是因为,桂圆树有“团团圆圆、早生贵子、大富大贵、事业腾达、考试顺利”等寓意。

2020年,林业部门先后两次用无人机航拍,获得了塔和树的高清图像。经过专家组对树形、树叶的仔细辨认,判定那是一棵黄连木且树龄在260年以上。

黄连木,别名楷木、楷树,木质坚硬、细腻,果实呈球形,熟时红色或紫蓝色,可榨油。

塔顶怎么会长出一棵黄连木来的呢?最大的概率是,鸟儿从别处衔来了黄连木的种子,或吃了黄连木的种子,将粪便留在了塔顶,在塔顶尘埃和鸟粪的共同滋养下,黄连木发芽、长叶,一天天、一年年地成长起来了。

2023年,相关部门在对南峰塔进行维修时,发现黄连木根部直径有60多厘米,一个人都抱不过来了,粗大的根已经把塔砖都撑开了缝,若不采取措施,古塔将会受到破坏。

是去树保塔,还是塔树共保。对于这个问题,老梅城人的意见高度一致:塔要保,树也要保。因为,南峰塔上的这棵树,已经与塔一起,深深地烙在了老梅城人的心坎里,是一道完整的风景,两者缺一不可。

现在,这个方案正在得到有力的实施。塔树共存的景观,将会一直留在南高峰上。

2024年8月2日下午,在脚手架拆除的最后时刻,我有幸登上塔顶,亲手抚摸了这棵梅城人心中的“圣树”,还与它合影留念。这真是“塔下何人初见树,塔树今朝伴我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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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沈伟富与南峰塔顶的树

最后修改:2024 年 08 月 13 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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